BGM;:Falling slowly
期中考最後一日,圖書館空蕩蕩,走動的人員基本都是排書的工讀生。約莫三點,A座位區只剩兩張四人桌還有學生,靠沙發區的兩位女學生桌子擱了一疊又一疊的參考資料,劈哩啪啦地敲打鍵盤,目測是研究生。
「吶,」吳亦凡用鞋尖輕輕碰了碰金鍾大的鞋面,輕聲說:「我覺得我們挺合的,要不要在一起試試?」
金鍾大動了動眉毛,嘴角啣著笑意,然後,狠狠地往對方的腳一蹬。
吳亦凡沒忍住,「噢」了好大一聲,不意外地換來女學生的警告:「噓──」。
彎下腰去抓著被踩痛的腳,吳亦凡從齒縫擠出的話語支離破碎:「噢,金鍾大、踩太大力了吧……」
「跟你說過多少次別碰我的鞋子。」金鍾大上半身向前傾,胸口壓著桌沿,用氣音說:「而且你從哪裡來『我們挺合』這種毫無根據的想法?我為什麼得跟你試試?又不是在大賣場試吃,不合口味就掉頭走。」
「要不……這樣吧,我們用老方法決定?」
「……這也太草率了吧?」轉了轉眼珠子,「……不過我同意。」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*****
吳亦凡左手肘撐著矮方桌,身體歪歪斜斜的倚在桌緣,右手翻動擱在膝蓋上頭的籃球雜誌,漫不經心地問:「晚餐吃什麼?」
金鍾大摁了暫停鍵,猛地將視線從手機螢幕移開,兩個人背靠著背席地而坐,這突如其來的仰頭動作,使得他的腦門狠狠地撞擊吳亦凡的後腦勺,伴隨沉悶的聲響,不約而同地發出「嘶──」來舒緩疼痛。
肇事者揉了揉腦門,「炸醬麵。」
受害者扶著後腦勺,微微側過頭去,有些無力地說:「不是吧,又炸醬麵,你吃不膩啊?」算上昨晚的宵夜──○熊炸醬方便面──他們已經連續五餐都吃炸醬麵了。
吳亦凡光是回想炸醬麵的醬料就感到反胃,連忙搖頭將記憶中的氣味給甩到冥王星,語氣中不著痕跡地帶著懇求,「改吃炸雞吧。」
金鍾大一聽不樂意了,拿仍隱隱作痛的腦門去撞吳亦凡,一字一句,鏗鏘有力地說:「我、想、吃、炸、醬、麵。」
金鍾大這個人有多固執吳亦凡是知道的,這些年因著他的固執,兩人沒少鬧脾氣,但也因為他的固執,他們一路走得跌跌撞撞,卻不曾分開。
想讓金鍾大無條件妥協是不可能的,吳亦凡用手撫了撫眉間皺紋,「要不,老樣子。」
雖然勉強,但金鍾大還是同意了。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「啊薩,吃炸雞、吃炸雞。」
吳亦凡甩著攤開的手掌,一個人的舉國歡騰。
*****
毫無預警的,金鍾大說:「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臥在床鋪刷推特的吳亦凡聽見了也全當沒聽到,悠悠的伸了個懶腰,然後慢慢的轉了個方向。
金鍾大不死心,趿著拖鞋啪搭啪搭地跑到右邊,蹲在床邊,「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吳亦凡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難得休假的父親被孩子糾纏著要出遊那般,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拋,說:「不是9月才去過嗎?」
「9月去過那是9月的事啊,現在是11月。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「一定要去遊樂園嗎?」
「嗯,一定要去。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吳亦凡張著嘴,愣愣地看著眼前將「我想去遊樂園」當成句末助詞的金鍾大。
「為什麼非遊樂園不可?」
「因為我想再去一次鬼屋,跟你。」面對一臉興致勃勃的金鍾大,吳亦凡咬牙切齒,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眼。
「遊樂園、遊樂園、遊樂」
「打住,別用這幾個字玩絕對音感,」壓了壓眼角細紋,接著說:「這樣吧,咱們猜拳。你贏我們就去遊樂園,我贏我們就去遊樂園,但不進鬼屋,OK?」
金鍾大毫不猶豫就答應了。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吳亦凡攤平的右手撫著心臟,暗暗慶幸,悄聲道:「呼,逃過一劫。」金鍾大盯著緊握的拳頭,暗暗盤算要怎麼把人給拐進鬼屋裡。
*****
當金鍾大不加任何後綴、前綴,單單「吳亦凡」三個字喊名字主人時,代表接下來要拋出的話威力堪比生化武器。
明明也不是什麼小家庭的父親,卻被強迫當個螢火蟲族的吳亦凡將菸叼在嘴角,微微瞇起眼睛,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個「嗯」字,發音卻比平常還要再重些。
「那邊寄消息來了,我錄取了。」
「……很好啊。」將剩了一大截的菸擰在菸灰缸,然後藤製矮凳一坐。良久,問:「什麼時候出發?」
「那邊說越快越好,因為還有些手續要辦,宿舍什麼的。」
「嗯,要搭哪家航空?過兩天去給你訂機票。」拉起衣襟嗅了嗅,確定菸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,推開紗窗,走進屋子。
金鍾大低著頭,厚重微捲的劉海遮擋住他的表情,他顫抖著聲線,好不容易才拼出「都行」兩個音節。
吳亦凡抓著金鍾大的頭,道:「幹嘛一副要哭的表情,太開心了嗎?」
金鍾大扁著嘴,憤恨地說:「吳亦凡,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鬧,你怎麼就老是搞不清楚狀況。」
「誰說我搞不清狀況了?去那裡不是你的夢想嗎?不然你幹嘛申請?」吳亦凡繞過金鍾大,走進廚房倒了杯水,他下唇抵著杯緣說:「嘿,先說好,別沒經過我同意就擅自把我當成你夢想的絆腳石。」
金鍾大也走進廚房,搶過吳亦凡手中的玻璃杯,喝了一口,說:「為什麼這種時候才表現出哥的樣子?你就真這麼捨得我?」
「捨不得啊。」
「那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?」
「……這樣吧,我們老樣子。你贏了,我親自送你去機場;輸了,就哪也別去了。」
「……好,一言為定。」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金鍾大直勾勾地望著吳亦凡,一瞬也不瞬,他緊緊扼著喉嚨才勉強壓抑住從周身神經末端湧上的那股酸意。
「為什麼出剪刀?你不是都吃定我會出石頭嗎?」
吳亦凡笑了笑,說:「有你這拳石頭就夠了。」
*****
吳亦凡認識金鍾大不久就發現了,這個矮矮小小像根豆芽的男孩子,不知道從誰那裡聽來「是男人就要出石頭」這種說法,所以第一拳總是出石頭。
金鍾大第106次猜拳輸給吳亦凡,他開始納悶自己為什麼總是敗在這個腦子裡似乎什麼也沒裝的學長。
金鍾大以石頭完敗的紀錄持續刷新著。他垮著一張臉替吳亦凡搥肩膀,期間耍了點心思,一邊想著「讓你出布佔我便宜」,一邊掐了幾處穴道,把人捏得直求饒。
*****
吳亦凡替金鍾大將行李給推進出境大廳,不斷地催促在後頭像隻陸龜一樣緩慢前行的人,「我說大少爺你走快點行不?平時沒見你走這麼慢過。」
地勤人員將行李甩上輸送帶,機票咑咑咑地從機械裡吐出。
接過護照和電子機票,金鍾大踩著悲劇的步伐,在距離吳亦凡兩步遠的位置停下,將額頭抵在他的背上,輕輕地說:我們再來賭一把吧。
「賭什麼?」
「如果我贏了,你得等我;如果你贏了……」
「這還需要猜拳嗎?等你不是理所當然嗎?」
曾經,愛是唯一。
【完】
期中考最後一日,圖書館空蕩蕩,走動的人員基本都是排書的工讀生。約莫三點,A座位區只剩兩張四人桌還有學生,靠沙發區的兩位女學生桌子擱了一疊又一疊的參考資料,劈哩啪啦地敲打鍵盤,目測是研究生。
「吶,」吳亦凡用鞋尖輕輕碰了碰金鍾大的鞋面,輕聲說:「我覺得我們挺合的,要不要在一起試試?」
金鍾大動了動眉毛,嘴角啣著笑意,然後,狠狠地往對方的腳一蹬。
吳亦凡沒忍住,「噢」了好大一聲,不意外地換來女學生的警告:「噓──」。
彎下腰去抓著被踩痛的腳,吳亦凡從齒縫擠出的話語支離破碎:「噢,金鍾大、踩太大力了吧……」
「跟你說過多少次別碰我的鞋子。」金鍾大上半身向前傾,胸口壓著桌沿,用氣音說:「而且你從哪裡來『我們挺合』這種毫無根據的想法?我為什麼得跟你試試?又不是在大賣場試吃,不合口味就掉頭走。」
「要不……這樣吧,我們用老方法決定?」
「……這也太草率了吧?」轉了轉眼珠子,「……不過我同意。」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*****
吳亦凡左手肘撐著矮方桌,身體歪歪斜斜的倚在桌緣,右手翻動擱在膝蓋上頭的籃球雜誌,漫不經心地問:「晚餐吃什麼?」
金鍾大摁了暫停鍵,猛地將視線從手機螢幕移開,兩個人背靠著背席地而坐,這突如其來的仰頭動作,使得他的腦門狠狠地撞擊吳亦凡的後腦勺,伴隨沉悶的聲響,不約而同地發出「嘶──」來舒緩疼痛。
肇事者揉了揉腦門,「炸醬麵。」
受害者扶著後腦勺,微微側過頭去,有些無力地說:「不是吧,又炸醬麵,你吃不膩啊?」算上昨晚的宵夜──○熊炸醬方便面──他們已經連續五餐都吃炸醬麵了。
吳亦凡光是回想炸醬麵的醬料就感到反胃,連忙搖頭將記憶中的氣味給甩到冥王星,語氣中不著痕跡地帶著懇求,「改吃炸雞吧。」
金鍾大一聽不樂意了,拿仍隱隱作痛的腦門去撞吳亦凡,一字一句,鏗鏘有力地說:「我、想、吃、炸、醬、麵。」
金鍾大這個人有多固執吳亦凡是知道的,這些年因著他的固執,兩人沒少鬧脾氣,但也因為他的固執,他們一路走得跌跌撞撞,卻不曾分開。
想讓金鍾大無條件妥協是不可能的,吳亦凡用手撫了撫眉間皺紋,「要不,老樣子。」
雖然勉強,但金鍾大還是同意了。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「啊薩,吃炸雞、吃炸雞。」
吳亦凡甩著攤開的手掌,一個人的舉國歡騰。
*****
毫無預警的,金鍾大說:「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臥在床鋪刷推特的吳亦凡聽見了也全當沒聽到,悠悠的伸了個懶腰,然後慢慢的轉了個方向。
金鍾大不死心,趿著拖鞋啪搭啪搭地跑到右邊,蹲在床邊,「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吳亦凡此刻的心情就像是難得休假的父親被孩子糾纏著要出遊那般,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拋,說:「不是9月才去過嗎?」
「9月去過那是9月的事啊,現在是11月。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「一定要去遊樂園嗎?」
「嗯,一定要去。我想去遊樂園。」
吳亦凡張著嘴,愣愣地看著眼前將「我想去遊樂園」當成句末助詞的金鍾大。
「為什麼非遊樂園不可?」
「因為我想再去一次鬼屋,跟你。」面對一臉興致勃勃的金鍾大,吳亦凡咬牙切齒,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眼。
「遊樂園、遊樂園、遊樂」
「打住,別用這幾個字玩絕對音感,」壓了壓眼角細紋,接著說:「這樣吧,咱們猜拳。你贏我們就去遊樂園,我贏我們就去遊樂園,但不進鬼屋,OK?」
金鍾大毫不猶豫就答應了。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吳亦凡攤平的右手撫著心臟,暗暗慶幸,悄聲道:「呼,逃過一劫。」金鍾大盯著緊握的拳頭,暗暗盤算要怎麼把人給拐進鬼屋裡。
*****
當金鍾大不加任何後綴、前綴,單單「吳亦凡」三個字喊名字主人時,代表接下來要拋出的話威力堪比生化武器。
明明也不是什麼小家庭的父親,卻被強迫當個螢火蟲族的吳亦凡將菸叼在嘴角,微微瞇起眼睛,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個「嗯」字,發音卻比平常還要再重些。
「那邊寄消息來了,我錄取了。」
「……很好啊。」將剩了一大截的菸擰在菸灰缸,然後藤製矮凳一坐。良久,問:「什麼時候出發?」
「那邊說越快越好,因為還有些手續要辦,宿舍什麼的。」
「嗯,要搭哪家航空?過兩天去給你訂機票。」拉起衣襟嗅了嗅,確定菸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,推開紗窗,走進屋子。
金鍾大低著頭,厚重微捲的劉海遮擋住他的表情,他顫抖著聲線,好不容易才拼出「都行」兩個音節。
吳亦凡抓著金鍾大的頭,道:「幹嘛一副要哭的表情,太開心了嗎?」
金鍾大扁著嘴,憤恨地說:「吳亦凡,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鬧,你怎麼就老是搞不清楚狀況。」
「誰說我搞不清狀況了?去那裡不是你的夢想嗎?不然你幹嘛申請?」吳亦凡繞過金鍾大,走進廚房倒了杯水,他下唇抵著杯緣說:「嘿,先說好,別沒經過我同意就擅自把我當成你夢想的絆腳石。」
金鍾大也走進廚房,搶過吳亦凡手中的玻璃杯,喝了一口,說:「為什麼這種時候才表現出哥的樣子?你就真這麼捨得我?」
「捨不得啊。」
「那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?」
「……這樣吧,我們老樣子。你贏了,我親自送你去機場;輸了,就哪也別去了。」
「……好,一言為定。」
「剪刀、石頭、布──」
金鍾大直勾勾地望著吳亦凡,一瞬也不瞬,他緊緊扼著喉嚨才勉強壓抑住從周身神經末端湧上的那股酸意。
「為什麼出剪刀?你不是都吃定我會出石頭嗎?」
吳亦凡笑了笑,說:「有你這拳石頭就夠了。」
*****
吳亦凡認識金鍾大不久就發現了,這個矮矮小小像根豆芽的男孩子,不知道從誰那裡聽來「是男人就要出石頭」這種說法,所以第一拳總是出石頭。
金鍾大第106次猜拳輸給吳亦凡,他開始納悶自己為什麼總是敗在這個腦子裡似乎什麼也沒裝的學長。
金鍾大以石頭完敗的紀錄持續刷新著。他垮著一張臉替吳亦凡搥肩膀,期間耍了點心思,一邊想著「讓你出布佔我便宜」,一邊掐了幾處穴道,把人捏得直求饒。
*****
吳亦凡替金鍾大將行李給推進出境大廳,不斷地催促在後頭像隻陸龜一樣緩慢前行的人,「我說大少爺你走快點行不?平時沒見你走這麼慢過。」
地勤人員將行李甩上輸送帶,機票咑咑咑地從機械裡吐出。
接過護照和電子機票,金鍾大踩著悲劇的步伐,在距離吳亦凡兩步遠的位置停下,將額頭抵在他的背上,輕輕地說:我們再來賭一把吧。
「賭什麼?」
「如果我贏了,你得等我;如果你贏了……」
「這還需要猜拳嗎?等你不是理所當然嗎?」
曾經,愛是唯一。
【完】